六都春秋

【報導】卸下激進武裝,與獨派坐下來談理想:專訪基進黨高雄總部

基進黨高雄總部。作者提供。

一反黨名的叛逆形象,基進黨高雄本部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好多書」。右邊架上有《自由的滋味》、《被出賣的台灣》、《薰風》雜誌,更裡面還有一整排的以色列、新加坡民主書籍。我驚訝他們比我想象中更重視理論基礎。

 

2014年,搭上太陽花學運後的青年參政潮,陳信諭代表基進黨在前鎮小港區參選。落選後開始在奇美醫院工作,但也沒有忘記從政的理想,今年八月回到高雄,一邊在小醫院擔任晚班醫生,一邊準備競選明年的市議員。現在是基進黨中執委。

 

針對我的問題,他回答:「Radical(基進) 在左派術語中,是根基、根本的意思。我們要做的就是根基於社會本身,看似激進,但是對當代台灣來說又十分進步的思想。」信諭比劃:「逐出國民黨,達到政治民主化;堅持獨立,達到主權自主化;推動正常的政黨政治,達成社會自由化。」

 

什麼?要逐出國民黨?我倒吸一口氣——轉型正義需要做到這麼激進嗎?

 

信諭解釋,之所以要去除國民黨的合法參政資格,是因為在他們眼裡,國民黨可以類比為台灣的「法西斯政權」。現今德國的民主防衛機制,「威權法西斯政黨」不存在任何民主參政資格。因此基進黨認為,國民黨過去在威權時期對台灣造成的傷害,使他們的參政資格當然失效,其附隨組織也不應存在於台灣。

 

說到這裡,我想起附近壽山公園的二二八紀念碑。碑文明顯譴責彭孟緝談判用計、軍事鎮壓的行為,以及蔣介石因「功」提拔他為台灣全省警備司令。這個角度明顯與我過去課文讀到的不同。例如民國84年的版本,未盡細節,一句話寫:「適因取締私煙引發衝突,引發 36 年的「二二八」事件,無辜人民遭受波及,頗多傷亡。」之後雖有增加敘述,但是寫的是「李登輝公開道歉」與「行政院成立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這兩個角度的微妙差異,反映了對國民黨的不同評價。

 

關於第二的追求「主權獨立」的部份,他引用基進黨官網:「台灣的在主權上…..為學理所說『具備國民主權,欠缺國家主權。』」他們認為民進黨執政之後採取的中庸姿態無助於台灣真正達成主權獨立。因此,基進黨需要扮演一個堅定的角色,對內消除國民黨、對外宣示主權,才能夠完全讓政治以台灣本身為主體去運轉。否則,台灣的藍綠搖擺類比為台灣的統獨搖擺,對台灣本身發展沒有益處。

 

基進黨高雄黨部。圖/作者提供。

 

這個目標是否太理想了呢?陳信諭說:「對『理想』的堅持是基進黨很重視的核心價值。」他認為做政治的人不應該被現實框住、委屈求全。他認為一個好的政治家,應該要獨立於現實之外去思考、設定理想,再回到現實思考如何實施。這有點類似一個學者先在研究室想好理論,然後再出社會開公司驗證他的理論。就算理想與現實一定會有落差,但是唯有去實際實踐,才會帶動社會有意義的轉向。

 

舉例來說,過去台灣的地方選舉,尤其是議員以下的層級,是以「前現代關係」的政治為基礎。「前現代關係」包含地緣、血緣、人情或是利益交換。大家習慣是誰有名就投給誰,或是誰辦桌就覺得他好。政黨沒有誘因思考長期政策。但是他們不喜歡這種選舉生態,所以他們堅持不做。

 

「你用什麼方法成功,就會變成誰。」

 

「如果我今天是用『理念』作為號召當選,我就會相信理念有市場,做事也會衷於這個信念。反之,若我是靠關係上去的,我一定會相信靠關係可以成功,以後遇到問題也會用同樣的方法解決。」陳信諭說:「選擇輕鬆的路,是一種誘惑。」

 

基進黨高雄分部召集人洪正說,高雄分部真正在活躍的人,也才十幾個。人力短缺的情況下,他雖然自己沒有參選,在幕後卻也是一人當三人用。「當然也有人問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或是勸我們不要做了。」他說:「但是,我們是因為想要做些改變,目前想靠參政來達成,才決定參選的。也就是說,參政是手段,不是目的——就算最後沒有選上,我們還是會持續關心地方。」

 

之前問信諭一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也差不多,看來基進黨內的認知蠻一致的?聽到我的評價,洪正說:「政黨政治的環境裡,黨內人有一致的理念、政策方向,選民才可以有所依循。」政黨政治在歐洲已經行之有年,英國工黨、德國社會民主黨、荷蘭甚至有「動物黨」關心動物福利。

 

在政黨政治制度完善的國家,選民依據黨的主張做選擇,就像是買東西時看「產品的品質」做選擇。相對而言,台灣「前現代關係」發展出來的政治型態,比較像是靠「贈品」決定要不要買這個產品。到最後廠商們都處心積慮改良贈品,反而偷偷在產品上偷工減料,台灣選舉的情況也是一樣。

 

洪正說:「一個好的政黨應該要有自己的主張。若選民不喜歡他的主張,政黨應該做的不是順應選民。要說服他們,才稱得上是政治的專業人士。」

 

2014年,藉著318的青年參政潮,基進黨推5個人參選高雄市議員,陳信諭也是其中之一。「選前剛好遇到氣爆,我們認為跑公益比選舉更優先,所以都跑去跑公益了。壓縮宣傳競選的時間。最後大約選前三個月左右才真正開始宣傳。」陳信諭回想,當初在大太陽底下站在路邊拿大聲公拉票、要登記參選拍照的時候有候選人要無法到場,還需請同仁代替戴布條拍照……。雖然最後落選,但離當選只剩4000多票。宣佈參選不到一年就拿下10178票的成績。算是好的開始。

 

2014年基進黨參選照片。圖/作者提供

 

「我們當時是300萬元給5個人選,一個人差不多60萬吧。」據聞大黨候選人打選戰往往是千萬起跳在砸錢。「我們錢不多,明年選不上的話,以後也沒錢再選了吧。」

 

明年要再選市議員,每個候選人都是背水一戰。有的把工作辭了,改成接案;有的乾脆直接無業。但誰也沒閒著,每天忙到晚上十點多,才緩緩的離開辦公室。陳信諭和洪正目前共同經營社區組織「高雄好過日」,針對高齡化社區做長照醫療諮詢、以及針對大林埔鳳鼻頭遷村議題發展組織,已經獲得諸多居民的正面肯定。

 

雖然現在台灣的生態是,一旦知道「社區組織」背後有「政黨力量」,就會否定社區組織的努力,認為「都是為了選票啦!」然而轉念一想,假如地方組織完全沒有政治人物的身影,那是否又代表他們的政策,都是在不了解人民聲音的情況下建構出來的呢?

 

正面牆上掛者的,是台南畫師顏振發親筆親送的油畫,畫中鄭南榕大喊「扛起: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讓人不禁聯想,基進黨要「扛起」他們的政治理想,在當今的台灣實踐,不僅要面對台灣歷史脈絡遺留的複雜因子,還要考量當代台灣政治環境的轉變,該追隨他們所參考的歐美,還是會另開一條新路?這一切或許並不是一個黨可以預料抑或左右。在這變化萬千的時代,只有腳踏實地是肯定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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